五年的确是一个轮回，“世界灭亡”神话破灭的那年定下的一个失败的盟约，又一次在冰冷的灰烬中重升余温：通用汽车再次接洽标致雪铁龙（简称PSA），欲向后者脱手旗下欧洲业务——主要是欧宝（Opel）、沃克斯豪尔（Vauxhall）品牌。

    亚当·欧宝（Adam Opel）在155年前创立欧宝帝国时恐怕很难想象，这个自己一手打造出来的品牌在百岁之后居然命途多舛，几次处于被抛售的边缘。阿尔弗雷德·斯隆（Alfred P. Sloan）可能也无法预料，1929年吞并欧宝80%股权，在90多年后，通用汽车竟然可能第一次在欧洲撤销了业务。

    也许我们没有太多的闲情去追缅历史，倒不如仔细思量当下，和预瞻未来：那道闪电能否脱离GM门下，归于高卢雄狮之手？

    通用再次考虑向PSA出售欧宝

    2017年2月14日，通用汽车与标致雪铁龙集团围绕“战略举措”发布声明称，双方从2012年开始贯彻盟约，致力于在欧洲复苏，涉及三大项目，旨在达成协同效应；在此框架内，双方将探索更多扩张与合作的可能性，确认正在考虑多项战略举措以改善盈利和运营效率，包括标致雪铁龙收购欧宝-沃克斯豪尔的潜在可能。虽然分析人士认为可能在未来数周内敲定交易，但该项声明并不确保将达成任何协议。

    这恐怕是2017年开年以来，全球汽车行业激起的最大波澜。尽管两家公司并未给出任何细节信息，所有的相关内容都如《汽车公社》在上面一段所列，然而如果熟稔五年前的那段“不幸婚姻”，则依然大体上可以推测出重圆破镜的轮廓。

    视线拉回到2012年2月29日，通用汽车和标致雪铁龙签约结盟，以期旗下欧洲业务部与标致联手走出亏损。通用汽车还斥资3亿欧元（约合4.32亿美元）收购了后者大约7%的股份，成为当时第二大股东。联盟结构由两大支柱构成：一是共享汽车平台、零部件和模块，先期将着手在中小型轿车、多用途车和跨界车领域联合研发；二是共同建立全球采购合资公司，而两家公司仍将保持独立性，在各自的品牌和经销网络体系下销售车辆。

    结盟时，双方预计未来联合购买力可达1,250亿美元，从供应商处采购各类成品、零部件及其他产品服务等，从而大幅节约成本，在5年内将实现每年节约20亿美元的“协同效应”效果，两家公司各得一半，即大约10亿美元。

    在产品层面，当时通用汽车向美国证监会递交了一份文件，提及了将与标致雪铁龙共同开发四款新车：1、C级（紧凑）平台，衍生欧宝/沃克斯豪尔品牌的MPV，以及标致品牌跨界车；2、联合开发B级（小型）MPV车型；3、联合开发改进款低二氧化碳排放B级车平台；4、为欧宝、沃克斯豪尔、标致和雪铁龙四大品牌联合开发B级车。但到2012年12月下旬，双方正式公布合作项目时，B级车遭砍。

    在传闻最盛时，甚至2012、2013年前后便出现了“标致雪铁龙收购欧宝或双方合并”的传闻。但是由于法国政府的介入，加上后来中国东风汽车对标致雪铁龙注资，通用的这份盟约渐渐失色，最后以出让7%股权、联盟瓦解告终。虽然本次双方并未提及“前盟破裂”一事，但知情者只怕不会忘却当时的情形。

    减法VS加法，只为在欧洲起色

    从通用汽车与标致雪铁龙牵手的根本目的看，一个“做减法”，一个“做加法”，根本目的都是为了从欧洲板块入手，改善全球整体业绩。无论是五年前，还是现在重新探索可能，都不脱这个目的。

    欧宝/沃克斯豪尔一直未能扭亏，2016年实现盈利的雄心壮志功亏一篑，这是通用汽车的痛点。回顾次贷危机以来，通用脱手欧宝的念头屡屡出现：2009年通用打算向加拿大麦格纳与俄罗斯联邦储蓄银行（Sberbank）组成的团队出售欧宝，但在最后关头通用取消交易，据悉是担忧俄罗斯将获得其专利技术；之后菲亚特、标致雪铁龙都曾传出收购欧宝的意向。

    欧洲业务是通用汽车的软肋，为了拯救欧宝/沃克斯豪尔，通用想尽了千般招数。即便身为最强车企之一，这一点也是通用所不能否认的。

    2013年，通用请来前任大众中国CEO倪凯铭（Karl-Thomas Neumann）作为欧宝掌门人。这位在业界享有盛名的职业经理人在次年推出了更新版2022年规划，打算基于30亿美元投资，2018年之前推出27款新车和17款新发动机，计划将在欧洲市场份额从5.8%提高到8%。从退出历经20年仍然没有起色的中国市场，到关闭德国波鸿工厂、资源集中在吕瑟尔斯海姆（Rüsselsheim），再到欧洲停售雪佛兰为欧宝让路……一系列大动作都是为了一个目的：欧宝2016年扭亏。

    只能说，欧宝距离这个目标还是差那么一口气。根据2016年通用汽车财报，其欧洲业务GME亏损2.57亿美元，较上年的8.13亿美元大幅收窄，但是依旧未能盈利。需要指出的是，亏损主要集中在第四季度（2.46亿美元），几乎算是败在“临门一脚”。其实，五年之后再度考虑出售欧宝，某种程度上可以视为通用“内部拯救”不甚成功的结果。难怪，在欧宝可能售予标致雪铁龙声明公开之后，当地时间2月14日通用汽车股价大幅上涨4.8%。

    巴克莱银行分析师Brian Johnson如是评论：“当通用汽车在欧洲仍有雄心勃勃的长期规划时，我们最多将评级设在中等。为何不立即抛售？现在欧洲市场趋于稳定，对比一下在市场下行时脱手的难度吧。”

    再看标致雪铁龙，2012年时候的理由拿到今天依然大部分都能说得通：同为欧洲品牌；已有丰田这个日系伙伴，也曾与美系的福特在发动机方面合作，如能牵手甚至吞并欧宝，又会在德系方面获得支援；标致508等B级车趋于老化，反过来欧宝英速亚有通用全球平台技术支撑（当年英速亚化身君威，如今是反哺？），有利于标致雪铁龙改善。

    如今还多了一条原因：标致雪铁龙欧洲份额被老对手雷诺超越，2016年欧洲车市份额，雷诺以10.2%击败标致雪铁龙集团的9.9%，成为仅次于大众汽车的第二大集团。

    艰难险阻仍然重重

    无论我们如何推演，其实通用汽车和标致雪铁龙只要一句“该项声明并不确保将达成任何协议”，便能打消大半热情。在“八字还没一撇”之前，车企对可能遭遇的困难自然有数，声明也就格外谨慎。

    首先是来自工会的阻力。车企兼并重组，不可避免将涉及产能调整变更，关系到就业岗位。利益蛋糕面前没有人能给欧宝交易打上包票。在声明传出之后，欧宝工会便迅速作出了响应。来自IG Metall金属工会和欧宝工人联合会的代表宣称，对通用和标致的谈判表示惊讶，这场对话可能意味着对欧洲工人的合法权益造成“空前的伤害”，重大决定需要向顾问请教。

    欧美车企面对工会通常都无比头疼，诸如UAW给美国汽车行业几乎套上了枷锁。欧宝工会代表还表示，鉴于通用汽车和标致雪铁龙之前的合作记录，交易需要在监督下操作——谁让你们之前说话不算话？现在一举一动都要受到监控。此前失败的联盟，给工会提供了抗议的素材。

    《凯利蓝皮书》研究人士Rebecca Lindland在认可脱手欧宝理由的同时，也认为这不是一个轻松的决策：“欧宝16年来一直亏钱，作出这样艰难的决定，通用汽车CEO玛丽·博拉致力于打造一个盈利能力更强的通用汽车。”

    另外，还需要顾及中国方面的利益。如今中国同时位居通用汽车和标致雪铁龙最大单一市场，两家车企又在中国各有合资伙伴，利益关系盘根错节。如果要达成协议，势必需要全方位考虑周祥。

    如前文所述，在上一次结盟时，通用汽车和标致雪铁龙曾经将四大整车合作项目砍掉一条，惨遭取缔的B级车项目，实际上是出于对中国方面的顾虑。有消息称，通用在华合作伙伴上汽担忧该项目对其国内业绩不利，新车可能与Epsilon平台产品在国内主力别克君威/君越竞争，因此通用放弃了同标致雪铁龙联合开发B级车。

    倘若只是2012年时构想的联合开发，通用在砍掉B级车项目之后便可不用担心。但如果这次是整个欧宝被收购，则在交易完成之后，标致雪铁龙可自由处理欧宝技术，通用方面是否会再度为中国市场而忧心呢？

    即便加上欧宝，标致雪铁龙2016年总销量也只有430万辆，仍然落后于本田、菲亚特克莱斯勒等车企，更不用说与大众、丰田、通用、雷诺-日产联盟几大巨头相比，较之现代-起亚、福特也明显不及。在技术和网络渠道上，新联盟较之其他车企也并无突出优势。从来都是“强强联合”最容易成功，而“弱弱联合”往往是堪堪自保。说到底，标致雪铁龙与欧宝这一场纠葛，最终还是看能否自救，合作只能是“最后一个小砝码”罢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