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开创了中国汽车零部件新纪元

　　回忆者:陈光祖原中国汽车零部件工业公司副总经理

　　饶斌是我的第一任领导，也是时间最长的一个领导。从第一汽车制造厂到机械部，再到汽车局，从我职业生涯的开始，一直到他去世，我都是他的部下。

　　与饶斌相识多年，他给我最深的印象就是——和现在很多总是喊口号的领导不同，饶斌在工作中一直从全局出发，真正做到了“真抓实干”。

　　记得最初我还是个“小兵”的时候，和他的接触并不多。除了当时关于他如何善于管理、如何敬业的公认评价以外，我只知道1953年他担任一汽厂长时，年仅40岁。

　　从用短短3年时间组建一汽，到大胆引进国际汽车工业的技术和资金，从发展轿车和重型汽车工业，到大力加强汽车零部件工业的建设，再到组建二汽并筹划三汽，饶斌把他一生的梦想和追求都寄托在了汽车业，也把他的一生都贡献给了祖国。

　　第一辆“东风”牌轿车被送到中南海时，毛泽东高兴地说：“我终于坐上了自己造的小汽车了。”现在，自主品牌的风生水起，已让中国自己的小汽车走进了千家万户，饶斌在天之灵，一定非常欣慰。

　　我和饶斌的第一次见面非常偶然，是李岚清先生半夜叫我去为饶斌记录一份纲要，我当时还不太敢去，因为之前只听过饶斌在大会上做报告，如此面对面的交流，是我未敢设想的。

　　我当时几乎是战战兢兢地来到了专家招待所的三楼，相当紧张。

　　“厂长，我来了。”

　　只见他躺在床上，没有起身，招呼我坐他旁边，就像我们已经很熟悉一样。但我仍觉得非常紧张，一直不太敢看他。过了很久，他都没有讲话，只把头摇了摇，脚敲了敲。沉思一番之后，他开始叙述纲要，一边讲，还一边反复斟酌修改。常常若有所思，有时又自说自话。

　　那天之后，我听过很多他的发言，也回忆起他以往的讲话，发现他说起什么都是信手拈来又头头是道，心中很是佩服。

　　而他清晰的思路正是源于他的日常积累和他所站的高度。

　　饶斌很早就意识到了汽车工业的基础就是零部件。后来汽车业的“泡沫化”，他也早有预料。在饶斌看来，一切高端的技术只是上层建筑，只有做好了零部件这个基础工作，才能真正振兴汽车工业。

　　饶斌的这种高瞻远瞩，如今仍然适用。纵观全球，目前汽车工业最发达的国家不外德、日、美。德国和日本的汽车之所以畅销全球，归根结底是因为零部件的质量过硬，而美国汽车工业的现状仍是大而不强，就是因为在零部件制造上还没有达到出色的水准，因此在销量上的摇摆非常厉害。毕竟，消费者最最关心的问题，还是汽车的质量和安全问题。

　　早在上个世纪70年代，饶斌就已把对零部件的重视提到了非常高的位置上。“我们要立志改革，彻底改变那种‘重主机、轻辅机’的局面。彻底结束零部件和汽车主机不同步发展的时刻到了！”在当时的一次会议中，饶斌同志做出了这样的指示。

　　1977年，机械部开始与跨国汽车公司洽谈合资、合作问题，从那时开始，饶斌就已经在策划零部件国产化的蓝图了。

　　1979年我到机械部之后，有时被叫去旁听对外谈判工作。一次会后，饶斌叫我留下，对我说：“一旦和国外汽车公司合资成功，我们的零部件国产化问题就会被提上日程。你好好研究一下。”

　　也就是那个时候，饶斌对领导班子的人说：“只要开零部件的会议，就让陈光祖来。”让我很是荣幸和感动。

　　依照饶斌的指示，我以日本为重点学习对象，赴世界各地交流、考察。就是在当时，我结识了全球各地很多曾参与振兴汽车工业的朋友，我也参与了后来国务院研究中心马洪组织的85个“中日经济交流会”，并和日产汽车公司社长久米丰有过多次交流。

　　到了1982年，饶斌从机械部长的位置上退了下来，组建中汽公司并担任董事长。饶斌对零部件的热情追求并没有就此结束。他当时的想法是一定要组建一个零部件公司，重点抓零部件的改造升级问题。

　　最初，他把目光瞄准了当时的“中国汽车配件公司”，希望把它改造为一个非常专业的零部件公司。

　　他找到了杜之堂，把这种想法做了一个汇报，杜之堂是当时的汽车局副局长兼政治部主任，不了解业务，因此找到了我，让我给饶斌介绍一下情况。

　　当时我已有了3年的学习和积累，经过一番思考之后，我对饶汇报说，零部件工作的重点应该是抓专业化分工工作，他非常赞成：“没错，专业化是重中之重，只有专业化搞好，生产技术水平才能上去。动手做吧。”

　　随后，我出席了多次会议并发表了《汽车零部件调整改组和发展规划报告》讲话和《汽车零部件专业化生产道路》报告等，但当时的“中国汽车配件公司”是各地物资管理性质的机构，在计划经济体制下，国家计委制定汽车生产的计划，生产之后要交给物资部包销。当时其生产的计划、价格、材料全部由国家制定。因此大家的意见很难统一，改革困难非常大，很多人对我的发言有很大的成见，并且大多数人都对改革持反对意见。

　　我向饶斌汇报了以上情况，他的指示非常果断：“那你回来，我们另组织一个零部件公司。”于是，在政治部宣传部长孔凡生的主持下，筹备新公司的工作开始了，我也参与其中。包括后来1983年南平厂收厂、1984年年初武汉的国家体制改革试点落成，饶斌都安排了我前去参与。

　　1984年7月21日，中国汽车零部件的发展在上海延安饭店奏响了新的篇章。饶斌在汽车零部件新产品布点起步工作会议上发表了重要讲话，零部件国产化的大幕也就此拉开。

　　我记得饶斌激动地说：“目前，我国的零部件工业不仅不能满足现有汽车工业的需要，而且水平低、质量差，已经严重拖住了汽车工业的后腿。这是我期盼已久的一次会议，是时候扭转这个现状了！”

　　随后，他做了4个小时的动员报告，提出零部件新产品要为引进和合资企业国产化配套服务、要大力引进先进的汽车零部件项目、要把上海作为发展为轿车零部件国产化配套的试点工作，给上海一些汽车零部件厂“吃小灶”。

　　后来，在饶斌这种思想的指引下，我在1987年做出了《国外汽车零部件国产化通常做法》的研究报告，并刊登在国家经委《技术经济研究》和国家经委出版的《汽车工业战略抉择》上。

　　在这期间，饶斌一直密切关注着零部件问题，也经常对我的工作给出一些指导意见。看到报告后，他对我说：“很好，你的思路基本很清楚了，今后一定要按照计划切实抓好实际工作。”

　　就是这样，在饶斌的执着追求和真抓实干下，上世纪80年代中后期，成为了中国汽车零部件工业进入崭新面貌的新纪元。

　　1990年代中期，前苏联汽车部部长来华考察，他用了3个月的时间，在上海南京等地进行考察后，感慨地对中方陪同人员说：“你们的零部件现在比我们强，我们走了大而全的道路，结果现在连一些零部件都无法生产，比如火花塞。”

　　可惜的是，饶斌同志没能有机会亲耳听到这句话，也没能有机会亲眼见证他所倡导的“零部件要专业化”的成果。

　　在我跟随饶斌近30年的时间里，我和他的直接接触并不十分频繁，对他的了解也不像他的秘书那样多，我们也称不上是朋友，但是，饶斌同志的精神一直感染着我，甚至指引着我前进的方向。

　　在他逝世之后的多年里，我一直记得他退居二线后到汽车总局开会时，吃力地爬楼梯的场景，他伛偻的背影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。我想，正是有了像他这样为了汽车业贡献了毕生精力的老一辈领导人，才有了如今中国汽车工业的蓬勃发展。

　　虽然前路曲折漫长，但我希望，他的精神能传承下去，他那份无私的大爱，能够永远流传！